宋考平
中国大庆油田实现了27年5000万吨以上的高产稳产,创造了油田开发的世界奇迹,与“两弹一星”一同载入了共和国科技史册。
大庆油田成就的取得,靠的是毛主席“两论”哲学思想指导,靠的是大庆精神与铁人精神,靠的是闯出一条大型非均质砂岩油田高效开发的新道路。
在这条创新路上,有一个绕不过、躲不开的人,大庆油田开发过程中的每个重要里程碑,都留下了他的心血、智慧与脚印。他就是国家奖章获得者、人民楷模、新时期铁人王启民。
王启民是我的恩师,是他带我走上油田开发科研之路,指导我解决油田开发技术难题,一幕幕令我终身难忘。
我与王老相识于1986年,那时他已是全国人大代表、大庆油田获得国家级突出贡献称号的大专家。
30多年来,在他的带领下,我有幸参与了上世纪80年代至今大庆油田历次重大工程和重大科技攻关。他不但是我心中的偶像,更是一位慈祥的长辈,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我经常找机会向他请教技术问题,也学习他的科研思维、科研方法和勤奋求实的工作作风。
王老是松辽盆地多层非均质砂岩油田高效注水开发理论技术的引领者和践行者。
大庆油田开发初期,采取了早期注水的技术政策,今天看是完全正确的,可在油田开发初期不是这样的,当时采取了国外惯用的“均衡注水”策略,很快出现了注水三年油井水淹过半、地质储量采出程度不到5%的严峻局面,致使油田处于需要注水但又害怕注水引起“水窜”的两难境地。
如何破解这一困局,油田注水开发究竟向何处去,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供借鉴。
在这种背景下,王老急国家之所急,克服重重困难,长期驻扎在油田现场,依靠实践出真知的理念,依靠现场试验,依靠油田生产第一手资料,依靠解剖典型井,终于认识到,储层非均质性是影响“水窜”的决定性因素,是油田注水开发的主要矛盾。
之后他和开发技术人员一起,揭示了地下河道砂体内部油水运动规律,并以此为指导,分析矛盾、利用矛盾、解决矛盾,创建了“基于高渗透主体带、注入水突进带和水淹扩展带”的“三步法”非均匀注采新技术;提出注入水因势利导,主力油层加强注水以充分发挥作用,差油层接替注水,不同阶段、不同类型储层发挥各自作用的开发技术策略,使油田形成了主力层不怕注水、不怕水突进的良好态势。
为进一步拓展这些理论方法,王老又以大庆油田最早开发区块—中区西部试验区为基地,开展分层注水、分层采油为主体的“六分四清”接替稳产试验,进一步形成了多层非均质油田开发规律上的认识,攻克了关键的开采技术,为大庆油田上产五千万吨提供了方法、技术和示范,而这些理论、认识与方法在国内外教科书里是学不到的,已成为大庆油田注水开发创新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
大庆油田稳产了,可他却因条件艰苦、工作忘我,付出了“弯腰驼背、严重类风湿”的代价。
王老的这段历史和刨根问底、精益求精的精神,不但激励、鼓舞了我,他也在理论和技术上给予我重大指导。
早在1990年大庆油田采出液含水率达到80%时,王老就向我提出“注入水到哪里去了、各处去了多少?产出水从哪里来的、各处来了多少?”这一关系油田高效稳产的关键问题。
在他反复指导下,经过15年的持续攻关,我和团队分析了3万多口井的资料,从正常数据中发现规律,从异常数据中剖析问题,抓住了高含水后期造成“水窜”的主要原因,提出了剩余油分布和无效水循环量化识别的Ф函数法,建立了控制无效水循环的新技术,油田应用至今,取得了显著的控水稳油效果。成果获2008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一成果的突破,与王老的战略眼光和亲自指导是分不开的。
大庆油田表外储层开发,王老要记“第一功”。
表外储层是油藏中无用的“废品”,可王老却在实践中发现出一些蛛丝马迹,表外储层中常见的油浸、油斑能否出油?表外储层能否为稳产做出贡献?这个其他人不敢想、没有想的问题,却一直是他的心结、他的梦想。
他通过理论学习,总结经验,依靠实践,忘我探索,厘清了表外储层与表内储层的关系,发现大庆油田表外储层十分发育,不仅可以本身出油,还能完善表内储层注采系统;认识到采油工艺对开发表外储层的关键性作用,确定表外储层这个废品还真是个宝。意识到这些发现的重大意义后,他不怕质疑,不怕冷嘲热讽,坚定执着地向各级领导汇报,一直汇报到石油系统最高决策者余秋里、康世恩那里,并得到了肯定和鼓励。
为使表外储层经济有效规模化动用,他带领地质、开发研究人员,与采油工艺、测井等工程技术人员一道刻苦攻关。通过先导试验,进一步深化了表外储层地质和油藏工程特征的认识,形成针对性的固井、测井、射孔、压裂、完井等关键工程技术;发现并落实了表外储层7.4亿吨地质储量,为二、三次井网加密提供了坚实的物质基础;部署加密调整井17000口,对大庆油田1990年以后油田高含水后期的高产稳产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大庆油田长期稳产的道路上,立下了一块丰碑。
跟随王老进行科技攻关,使我对水驱控制程度这一概念有了更深入更结合油田实际的理解,在表外、低渗储层剩余油演变规律方面有了新认识,也为油田的发展奉献了绵薄之力。
王老是大庆油田稳油控水系统工程的中流砥柱。1990年以后,大庆油田进入高含水开发后期,水油比急剧上升,为实现稳产不得不采出巨大的液量,导致地面系统难以适应,生产成本也难以承受,造成油田高产稳产难度加大。
作为全国最大的油田,大庆油田的稳产攸关国民经济发展的大局。王老带领同事们和我们这些高校师生,持续开展现场调查,深入分析油田开发形势,辩证地提出水驱和水窜的矛盾就是潜力,认识到开采的不平衡性和含水的差异就是潜力,将笼统含水概念细化到结构含水,形成了分区块、分层系,分类型井优化注水量和产液量的结构调整理论和技术,以分层压裂、分层堵水、适井提液、适地钻井等工艺措施为核心,以检换泵抽吸参数优化、堵水、压裂、新井日增产“3、6、9、10”为目标精心编制开发调整方案,形成了“三分一优”的“稳油控水”新模式,油田实施后“三年含水上升不过1%”,实现了高含水后期稳产模式的重大创新。仅“八五”期间,全油田增油610万吨,少产液2.5亿方,增收节支达150亿元。
“稳油控水”工程为大庆油田“八五”以后的稳产起到了关键作用,是高含水后期开采阶段下注水开发油田能够实现稳产的一个创举,在石油界产生了重大反响。王老代表大庆油田向国家科委进行了全面汇报,并获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他同时还获得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铁人科技成就奖金奖”。也正是在王老的启发下,我们开展地面地下整体优化模型研究与应用并取得较好效果,获2009年度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王老为油田可持续发展熬干了心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工作。1997年,大庆油田决策者提出二次创业发展战略。引领广大科技人员冲锋陷阵的大旗,又历史地交到了王老的手里。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还授予王老“新时期铁人”荣誉称号,这对于他来说,是荣誉,更是责任和重担。
1998年,年逾花甲的王老还心系油田长远发展,通过论证油田长期发展趋势,认识到产量适当下调使油田修生养息,给进一步发展的高效开采技术留有资源空间是必要的,眼前和长远统筹考虑大庆油田可持续发展是必要的。
为此,他受油田领导委托,冒着荣誉受损的政治风险,多次向总公司决策层汇报陈述他的见解,最终得到了理解和批准。这为新技术的熟化并确保大庆油田4000万吨稳产12年和3000万吨长期稳产创造了条件。
高粘度低界面张力是扩大化学驱波及体积和提高驱油效率的重要方向。王老意识到如果以驱油机理为指导,通过针对性的化工合成技术,生产出具有聚合物的粘性,又有一定的活性,还有抗盐、抗菌、抗氧化和强乳化功能的驱油剂,可以简化地面配制和注入流程,克服地下不同化学剂运移异步的色谱分离,从而大幅度提高采收率和降低成本,对大庆油田可持续发展意义重大。
为此,他不辞辛苦,寻找技术实力雄厚的大学、研究院所等合作伙伴共同攻关,通过大量岩心驱替实验和现场试验,边试验边改进产品,创建了聚表剂驱油技术,这项技术在油田生产一经落地,效果显著,成为前景广阔的多功能驱油技术。
发展绿色新能源是老油田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王老对此早有感悟。在生命最后几年,他致力于地热供热发电技术研究。他的“取热不取水”的地热供暖技术日渐明朗,可他却熬干了心血,倒在了大庆油田可持续发展的路上。
铁人精神是永远鼓舞我们前进的法宝。王老心里时刻装着油田长期高产稳产和可持续发展,大庆油田是王老的生命所在,他也曾多次到学校讲述铁人精神和油田开发理论技术,有次住院手术后还未拆线就到东北石油大学为广大师生作报告。他为“我为祖国献石油”一代又一代人才的培养呕心沥血,他奖掖后学、甘为人梯,带出了一支勇挑重担、能打胜仗的高水平科技队伍。
王老身上的那一股子劲、那一种精神,让我深受感动、刻骨铭心,永远激励后人坚持践行实践出真知,要把文章写在油田大地上;坚持辩证思维,靠矛盾论、实践论解决问题;坚持求真务实,严谨认真,要有“钉钉子”和“啃硬骨头”的精神;坚持无私奉献,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我国油田的开发事业。
王老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我眼中的王老是一个可歌可敬的科技先锋。他的新时期铁人精神鼓舞着我,他的辩证思维启发着我,他的奉献事迹教育着我,他永远是我学习的楷模!